第二天是星期六。
通过昨晚与爸爸的对话,我回忆起了高中生活的一些细节。
高一时,爸妈搬去外地,赴任新的工作岗位,收入还不太稳定,因此每个月寄给我的生活费也不太稳定。
于是我在离家不远的一个便利店坚持打了三年工,目的是多少存点钱,拿不到奖学金的情况下也能供自己上大学。
如今在这条偏移后的时间轨迹,为了把沙漏偏差压到最低,打工的过去也不能不重复。
况且时间跳跃后,家里多了张海瑟薇这个赖着不走的食客,花销有增无减,过日子得更加精打细算。
便利店在另一个小区,花了而是分钟走到这里。
店门口,一起打工的徐富贵已经在开门了。
他是和我一起打工的大学生。个子比我略高,长了一身壮实的肌肉,说话带点乡下口音。他刚好比我大三岁,我高中的时候,他上我们市的华芳财经大学。
便利店不算大,供应些日常的生活用品,比如零食和饮料,装饰也相当简陋。
除了老板娘,正式员工就只有我和徐富贵两个。
老板娘一般中午才来,早晨通常只有我和徐富贵两人在店里。
“早,徐富贵。”
“早,高中生。”
打招呼之后,我动作麻利地开了灯,把招牌摆到门口,按照老板娘的要求把零钱如数放进收银机。
“高中生,今天动作好利索,回去练过了?”
看到我迅速的动作,徐富贵如此评价。
他没看错牌,我现在干活的手艺是高中三年练出来的。高一刚开始打工的时候还没那么熟练。
“没什么,今天精神好。”
我找了个借口搪塞。
“是吗,我也得勤快点,不能输给高中生。”
徐富贵没变,还是很有干劲。
不对,不是他没变,而是我变了。
徐富贵还是2007年的徐富贵,我则是2012年的我。
完成了开门准备,徐富贵把昨天新进的货物堆到柜台后边,一件一件用扫描仪扫。
“我说,这年头很少看到高中生打工啊。我换了几份工作,第一次和高中生同事。”
“担心大学交不起学费,先存点钱。”
“哈哈,和我一样。打工挣的钱够应付生活费和一部分学费,剩的一部分还得向家里要。”
徐富贵找到了我们之间的共同点,笑起来。
虽然比我大将三岁,但是徐富贵在独立生活这一点上跟我非常相似。
本来我们可以做好朋友的,可两个人都被打工占去太多业余时间,私下里几乎没什么来往。
不得不说是高中时的一大遗憾。
“比不得家里有钱的人。”我用自嘲的口吻回答,“我爹妈到现在还没份稳定工作。”
“至少你是城里人,比我们乡下人强多了。”
“城里人强?”我发出苦笑,“你猜我们班主任怎么说的?乡下人读不起书回家有地种,城里人读不起书就只能喝西北风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徐富贵爽朗地大笑,“又不是每个乡下人都有地种。再说,种地点都不好玩,你们这些城里人不懂。”
“不要介意,我听班主任说的。”
就这样一边聊天一边打工,直到下午下班。
午饭是在小区里的面馆解决的。
回家之前,我绕路买了一包快餐炸鸡,带给家里的食客作为午餐。
结果回到家,面对的却是女王的毒舌。
“太慢了。你的腿是不是比蚂蚁还短?”
什么语气啊,好像我有按时给你喂食的义务似的。
“爱吃不吃。”我把炸鸡朝桌上一扔,“我又没义务供养你。”
直捣黄龙地出了口气,爽翻了。
……直到海瑟薇说:“是吗?看来我也没有告诉你沙漏偏差的必要了。”
我当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只好像电视里的太监向皇帝献宝那样把午餐跪献给海瑟薇。
“女王陛下请用餐。小的下次再也不敢怠慢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海瑟薇摆出高傲地翘起二郎腿,“免礼平身。”
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她才不露出傲慢的嘴脸。
那副认真进食的样子,可爱得犯规。
“给。”
她大方地推了块炸鸡给我。
“看在你态度不错的份上赏你一块。”
边嚼东西边说话,她的声音瓮声瓮气的。
“谢谢,我吃过午饭了。”
婉拒了女王的打赏。
比起炸鸡,我更担心明天如何把这家伙逼上街。
今天已经9月8号了,明天就是偷窃事件发生的日子。
2007年9月9号那天,我打完工回家,门锁一拧就松了。
抽屉里的书、器物,衣柜里的衣服、床单全被翻乱,一幅被找了个底朝天的画面。由于完全没有心理准备,一片狼藉的家给了我留下很强的视觉冲击,至今记忆犹新。
只是偷走值钱的东西也就算了。因为对物理以及天文学的喜爱,我初中就开始自己做一些物理实验了,实验报告和数据都是存在电脑里的。家里失窃后,笔记本电脑连同里面的珍贵实验数据通通不翼而飞。
越想越不安。
我来到电脑前面,点开保存在里面的那些实验记录。
在这条时间轨迹上,笔记本电脑还没被盗,数据也都好好地存在里边。
初中时写下的文档框弹了出来,软件是个旧版本,外观与和2012年的想比稍有不同。
看到自己五六年前写下的字的那一刻,胃里好像打了结,舌根又酸又烫。
用试管做的大气压实验、用水杯和镜子做的阳光实验、用镜子和蜡烛做的镜像实验……大大小小总共有三十多个。
一边浏览文档里写下的字,我一边傻笑。
不是回头看它们一遍,这些实验我都早忘记了。
一个念头闪过脑海。
重要的不是电脑,而是里面的数据。电脑丢就丢了,只要把里面的资料复制到U盘里,我就不用担心失去它们了。
这么想着,手不自觉地拉开抽屉,伸向里面的U盘。
“很重要的资料吗?”
海瑟薇的声音冷不防传来,我吓了一跳,缩回手。
“是啊……都是我初中时代的回忆。”
“越是重要的东西越是影响沙漏偏差。”海瑟薇冷眼强调。
说的也是……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数据而不是电脑本身。
要是把数据保存下来,就算电脑被偷走,还是会导致偏差值的大幅上升吧。
“昨天你说过……最影响沙漏偏差的重大事件,就是我最想改变的事件对吧。”
“简单说就是这样。”
“电脑被偷无所谓,我在乎的是数据,如果把数据保存下来,偏差值会增加很多吧。”
“保存下来也不一定会超过1……”
“不,太危险了。”
在做傻事之前,我离开电脑椅,茫然地坐到床上。
不能心存侥幸。海瑟薇刚才用的是不确定的语气。
我把资料保存下来之后,沙漏偏差究竟会变成多少,她也不敢说。
万一达到甚至超过1,那就前功尽弃了。
“我只是说说,保不保留是你的决定。”
“不可能保留。我说了我要回到我的时间轨迹。”
“顽固的家伙……”海瑟薇一边摇头一边露出窃笑,“说吧,午饭时你想说什么?”
“啊,亏你还记得。”我抬起头,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她碧绿的眼球,“我想叫你和我上街买衣服。明天偷窃事件发生,如果你在家,小偷可能就不偷了。所以你得出门。但是不能不穿裤子出门。”
声音有气无力的,在海瑟薇听来我的声音和死人没什么区别吧。
“可以。去处你来想。”
海瑟薇一口答应,反而让我有点手足无措。
上次她不是对买衣服的事很排斥的吗?
“你不是……不愿意出门吗?”
“涉及到沙漏偏差的事我会配合你。别耽误时间了,需要我做什么路上说。”
海瑟薇表现出不寻常的配合。
吃饭都懒得出门的人竟然叫我不要耽误时间。
这股干劲让我低落的情绪稍稍好了一些,至少有心情带她出去逛商店了。
***********
海瑟薇的个头比我略矮,我找了几件我初中时穿的运动服替她披上,还算合身。
美人就是美人,即使躲在是难看的运动服里面,她的美丽还是像射穿云层的阳光一般刺眼。
为了节约时间,我们坐出租车来到河边的购物中心。
这地方倚着河畔,室外绿树成荫,室内有档次和面积不同的店面,该有的牌子基本上都有,一直是华芳人最喜爱的购物场所。
“那个……我不太清楚女孩子喜欢去什么商店购物,这种大家都喜欢的地方不会错吧。”
在商店之间的通道里,我问走在旁边的海瑟薇。
“……我也不清楚这个时代的人的喜好,不在我的知识范围内。”
“那……随便看看?”
“你作决定。”
她又把责任推到我头上。
我也不清楚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的喜好,只好无目的地朝前走。
话说回来,海瑟薇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,真实年龄还不得而知。
在华芳这种小城市想看到个外国人不容易。周末,室内购物商场的人比平时多了三倍。海瑟薇从走进来开始就被当作稀有动物围观。
在在购物中心正中央的喷水池附近,我担心的事发生了。
我们被三个想练英语口语的初中女生缠上。
“奇怪,明明是在中国,讲中文才更方便交流吧。”
海瑟薇正儿八经地告诉前来搭讪的三个初中女生。
三人穿的都是一样的校服,多半是同班同学。
“和我们讲五分钟英语吧,求你了。”一个扎单马尾的初中生不依不饶地说。
“她不是英国人……不说英文。请你们……”
我在旁边试图解释,但是她们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去,眼里看的只有海瑟薇。
“拜托了,五分钟就好。Please!”
“Please!”
初中生冒出英文。
围观人士逐渐聚了过来,这样下去早晚被围个水泄不通。
早就料到带海瑟薇出门会非常显眼,但现在情况还是超过了我的预想。
不能坐以待毙,突围要紧。
“不好意思,她是留学我们华芳财经大学的留学生,正在练习中文口语。英文就下次吧。”
“才怪。”海瑟薇不识时务地瞪了我一眼,“我是时间观察者……”
我抢在海瑟薇完成自我介绍之前拉着她冲出人群。
踩了两个人的脚,还撞到几个人。
冲出重围之后,身后传来几声叫骂。
动作是粗鲁了点,但是没别的办法。
再让海瑟薇自我介绍下去,不但她的时间观察者身份会暴露,时间机器的存在也会暴露。
然后全世界的人都会蜂拥到我家观察时间机器吧,中科院搞不好会来明抢。在那种无法控制的事态发生之前,走为上策。
沿着通道奔跑。
路上到处是行人,商店也挤满了人。
咖啡店、服装店、花坛边的长椅,一到周末就挤成丸药堆。
情况不妙。
越来越多的人投来围观的目光。
在人山人海的地方飞奔这种行为本身就很另类,何况我拉着的还是个银发碧眼的美少女。
转过一个拐角,眼前出现一家黑红风格的商店。
比起别的店铺,这家店里的人明显少多了。
“这边!”
握紧海瑟薇的手,冲了进去。
缺乏锻炼的身体没什么体力,停下之后,我撑着膝盖,喘好半天气才恢复过来。
海瑟薇非但不累,连气都不喘一下。
“听好了,我知道你是时间观察者,但是在外人面前请你假装外国留学生,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缓和过来之后,我告诉海瑟薇。
“世界上对时间旅行感兴趣的人不在少数。万一真有人相信你是时间观察者,来问关于时间旅行的问题,就麻烦大了。”
“撒谎不好。”
明明捣乱的是她,她还倒打一耙。
“你的出现本来就违背了历史,拜托你不要在我的时间轨迹上添乱好不!”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她点了点头,托着下巴思考,“抱歉,我抓紧时间。”
听到任性的海瑟薇道歉,我反而觉得对她的态度好像太差了点。她并不是招人厌的类型,只是思维方式和普通人不太一样。
“没事,不用道歉,赶快买好衣服回去。”
“啊……果然是……”
海瑟薇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糟了,万一关于时间旅行的对话被人听到就麻烦了。
“不,她是……”
从海瑟薇的肩上看过去,我看到的不是前来搭讪的女初中生,而是我的两个高中同学——琪琪和文竹。
两人穿的都是平时的便装。
琪琪是一件可爱的长袖t恤加紧身牛仔裤,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地瞪着我和海瑟薇看,那样子好像是看到了我牵着一个卡通角色的手走在现实世界。
文竹穿的是件亮闪亮闪的衬衫,下半身则是短裙和诱人的黑丝袜。她满脸坏笑,一副“捉奸在床”的表情。
“你……你们怎么在这里!”
面对过于意外的见面,嘴里不禁漏出声。
大概是因为心虚,声音有点哆嗦。
“这话应该我们问你吧!你为什么在这里啊!这是女性内衣店!变态!”
琪琪不客气地还击。
被这么一说,我环顾四周。
墙上挂的和柜台里摆放的都是女性内衣裤。可爱的、成熟的、带蕾丝边的、丁字形的、吊带式的应有尽有,颜色也都是妖艳的色彩,甚至有各式各样的情趣内衣。
并且都是极具诱惑力的款式,让男人无法抗拒的类型。
“为什么跑到内衣店来了!”
我发出绝望的叹息。
“不是吗?我还以为你打算让我试内衣。”
海瑟薇说了句加深误会的话。
“拜托你解释一下啊!”
“不用解释了,我都知道了。”
文竹抬起打开手,比了个“住口”的手势。
她真的听懂了吗?
“我们家琪琪说谢天野拉着外国美女的手在商场里走,我还以为她说梦话。结果亲眼看着你们走进内衣店,说明你不但金屋藏娇,还打算买刺激的玩具。”
“这叫什么听懂啊!再说你在想象些什么啊!”
我无语了,不愧是爱好恶作剧的女人,她想到哪里去了啊。
“什么!!!”
琪琪气得脸都红了。
干吗那么生气啊,就算我真是“金屋藏娇”,也和你没有关系吧。
不过,琪琪和文竹的出现真是意料之外的大危机。
比起她们,那些来搭讪的家伙还好处理点。这下要是解释不清楚和海瑟薇的关系,海瑟薇的时间观察者身份搞不好就会暴露。
然后又是一堆让人不愿去想的超级大麻烦。
“为什么要说英文呢?这个国家不是讲中文的国家吗。”
海瑟薇好像把她们当做是来练口语的女生了。
既让如此,不如来个顺水推舟。
“我来介绍一下,她今年刚来留学华芳财大的海瑟薇。她不习惯住寝室,现在暂时租我家的空房住。”我假装向琪琪和文竹介绍海瑟薇,“她们国家的穿着习惯和我们中国的好像不太一样……”
我瞟了一眼海瑟薇。
看到海瑟薇那身男装,大家都会那么想吧。
“她对我们华芳又不熟悉,只好拜托我带她来买衣服。哪知道一走进商场就遇到想找外国人练口语的初中生。我们只顾跑,不小心跑到女性内衣店来了。”
至少后半部分是真话,应该能增加可信度。
“遇到这种情况是挺烦的。要是我走在外国,有人走上来就找我练中文口语,那多没礼貌啊。”琪琪给了个让人欣慰的反应。
“对啊对啊。”我立马迎合。
“你带海瑟薇来买衣服?”文竹露出招牌坏笑,“就你那品味?”
“我品味怎么了?”
“都一样。”海瑟薇接着说,“未来并不需要衣服这种麻烦的东西。”
这家伙,是在圆场还是在添乱啊。
“她的梦想是生活在一个全年恒温的世界,穿什么都一样。”我赶紧解释,“海瑟薇学的就是环境专业。”
吞了把口水。
有点前言不搭后语,琪琪和文竹会不会相信呢?
不过,带一个银发碧眼的美少女来女性内衣店买衣服…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。
“也就是说你们的目的还是买衣服,不是做邪恶的事?”文竹问。
“怎么可能做邪恶的事!你在想什么!”
“呼~那就好。”琪琪拍了拍平坦的胸口。
“越来越有意思了。” 文竹把头仰成一个45度角,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,“海瑟薇长那么漂亮,肯定穿什么都好看!呜~搭配什么好呢……”
“口水快流出来了。”我说道。
“真……真的是这样吗?海瑟薇果然……不是你私藏的情人?”
琪琪好像被带朝奇怪的方向想去了。
“绝对不是!我发誓!”
我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。
饶了我吧,再怀疑下去,我很可能会直接招供。
“哼,我看也不像。海瑟薇这样的大美人怎么可能从了谢天野这样的家伙呢?”
话虽这么说,文竹还是对我投来恶作剧的笑容,
“喂,我是怎样的家伙啊!”
总算是让她们相信我是带海瑟薇来买衣服的了。
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。
“原来不是搭讪的人啊。”
海瑟薇终于了解了现在的情况。
“你们……你们真是来买内衣的吗……”
琪琪红着脸问海瑟薇。
海瑟薇那身运动装里面是件大尺寸的男式衬衫,至于再里面……是什么样的内衣裤呢?我没有确认过。
“你刚才做了色色的想象吧。”
琪琪对我鼓脸叉腰,看起来准备教训我一番。
“不对!啊……虽然不敢说完全没有……不,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面对那张恐怖的脸,舌头有些迟钝,话也说不清。
“色狼!变态!去死!”
直到被踹出内衣店,耳畔还回响着琪琪的怒吼。
一同送我出来的还有店里顾客和售货员们的鄙视目光。
从地上爬起来,我揉了揉撞到地上的脑袋。
倒霉死了,出来买个衣服还会被人误会为闯进女性内衣店的变态。
回到未来的时间旅途……真是前途漫漫啊。
休息一下吧。
有琪琪和文竹陪着海瑟薇,挑衣服的事不用我操心。她们都是女生,挑选衣服绝对比我在行。
在内衣店对面的长椅上坐下,伸个懒腰。
肩膀被拍了一下,接着,一个卷发的少女坐到旁边,带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。
“文……文竹?”
“那算什么反应啊。这个时候应该假装头晕然后靠在美女的膝盖上吧。”
文竹歪着脑袋,做了个疑惑的表情。
“求你不要逗我吐槽了……”
“哈哈,看你吐的一口好槽,就忍不住了。”
“饶了我吧,今天发生的事够多了。”
“牵着海瑟薇那样的大美女在商场转还不满足吗?别人都羡慕死了。”
她把手搭在我的胸口,做作地推了一下。
“才怪。麻烦死了。”
可以的话,我更希望把她锁在家里。
……绝对不是那种意思,请不要想歪。
“有事吗?你不陪她们?”
“选内衣不需要三个人嘛,琪琪不好意思出来,只好我出来陪你。”
“别用那种怕宠物被别人牵走所以得去个人看着的口气说啊!”
结果还是吐槽了。
“不要在意细节,会掉头发的。”文竹用没有根据的都市传说转移话题,“还以为你是很迟钝的人,没想到你居然能钓到海瑟薇级别的美女。”
“不要八卦了,都说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“也不是你说的那样。”
文竹投来尖锐的目光,坐近了一厘米。
心里一沉。
该死,这家伙果然没相信海瑟薇是住在我家的留学生。那游刃有余的表情,似乎是打算拿我和海瑟薇的关系来作弄我。
就在我被危机感缠身的同时,她挽住我的手臂,酥软的胸部压了上来。
“嘿嘿,琪琪那边我可以替你圆场,今天先放过你。”
“今天”二字说得格外刺耳。
“那以后呢……”
“谁知道呢?”
她用一种“好戏留到后头”的语气说。
手臂那里的柔软触感让我没法集中精神。
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。
“起码给个肯定的答复啊。”
“笨蛋。”文竹坏坏一笑,“你又不是那种油头滑脑的花花公子,保密海瑟薇的身份一定有你的理由吧。我今天就不多问了。”
又把“今天”二字加重了。
“我担心的是以后。”
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了。”
“你这家伙……”
为了不把事情闹大,只能先听她的。
但那双恶作剧的眼睛始终让人心里发毛。
“竹竹!”
内衣店的方向飘来琪琪的声音。
“啊,出来了。”
我赶紧抽走手臂,对走过来的海瑟薇和琪琪挥手。
文竹用欲求不满的眼神瞪了我一眼,走了上去。
擦肩而过的时候,好像听到一句“我看着你”。
在琪琪和文竹的帮助下,海瑟薇总算买到几身漂亮的衣服。当然,钱都是我出的。
买衣服只是计划的一部分。
为了确保偷窃事件的顺利发生,必须确保明天早晨小偷光顾的时候我家没人。
因此,得想一个明天早晨海瑟薇可以去的地方。
***********
回家之后,我对看杂志的海瑟薇说:
“我想了几个地方,像咖啡店、网吧这些地方,人很多,没人会在意别人。不过,在华芳这样的小城市,一个银发碧眼的少女走到哪里都很显眼。你又缺乏常识,还是把你放在我的视野范围内比较好。”
“从各种方面来考虑,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打工最好。你就待在店里,没人会注意你。万一有突发事件我也方便应对。”
“什么店?吃东西的地方?”
海瑟薇正眼也不看我,眼球游移在手中的书页。
食物(尤其奶油蛋糕)是她唯一感兴趣的东西。被她这么一问,突然感觉带她去售卖零食的便利店不是个明智的选择。
“是,但是如果你不对店里的东西下手,回家就给你买奶油蛋糕。”
这种时候还是只能请奶油蛋糕大人帮忙。
“要两个。”
海瑟薇加了可爱的条件。
别说两个,只要乖乖配合我的计划,买十个给她我都愿意。
可是,不能让她觉得食物来得很容易。
“不要太贪心。”
“小气!”
“好好好,表现好的话就两个。”
“哼!要一个草莓和一个香草口味的!”
在奶油蛋糕面前,蛮横的海瑟薇就变得像小女孩一般孩子气。
“我会考虑的。你也好好表现。”
我用教育女儿的口气说。
海瑟薇合上手里的书。
啪嗒一声,茶几周围的空气随之绷紧。
“你真打算让家里被偷?”
沉重的话题又一次被开启,开玩笑的心情荡然无存。
我低下头,用鼻孔发出沉重的呼吸。
“这是已经决定……不,已经发生过的事。我不能改变它。”
“哪怕得到重来的机会?”
“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。你的任务只是告诉我沙漏偏差,剩下的事我会考虑。”
“目前为止的偏差值是0.0092。”
“又增长了吗……”
不管我如何尽力去做高中时做过的事,沙漏偏差始终在增加。
海瑟薇又打开杂志,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进行说明。
“这个时代,人类的记忆能力还存在缺陷,只能记得重要的事,对于细节只能靠想象。你不可能把吃饭的每一个动作、走过的每一步路都做到完全与过去的轨迹完全重合。哪怕只是拿筷子的姿势稍微不符合,沙漏偏差也会增加。”
高一对我来说是五年前的事。不要说当时怎么拿筷子的,就连做过什么菜、吃过什么饭这样的细节我都想不起来。
“所以我只能尽可能不让它增长啊。再说0.0092只是很小的数字吧。”
“因为你没做改变命运的大事。”
“我才不会去做。”
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。
——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……”
下午在购物中心,文竹这么说过。
这句话很让人在意。
“海瑟薇……”我试着提问,“假设啊,只是假设。万一我没做改变命运的大事,别人做了影响我的时间轨迹的大事呢?未来的时间轨迹会被改变吗?”
比如万一文竹做了什么足以改变我的命运的大事……
“不用你操心,对于没有时间跳跃过的人来说现在就是2007年,他们没有未来的记忆,会自主去做2007年的事。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可以了。”
“真的会吗?”
想象不出来。
“还以为年轻时代的你比较聪明……”海瑟薇用一种很欠揍的表情摇摇头,“你看过电影吧?”
“这个年代……住在城市里的人还有人没看过电影么?”
“很好。你把同一部电影看了两遍,第二次看到的结局和第一次相比会有什么变化?”
“同一部电影怎么可能有变化……不过看的心情可能不太一样吧。”
“那不是重点。你周围的人就像电影里的角色,他们只会去做之前做过的事。”
脑筋开窍,我打了个响指。
“他们就像照着剧本表演一样,不会胡乱影响我?”
“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,他们也不会。”
说完,海瑟薇又钻回杂志。
“是吗,那太好了……”
被打了一支定心剂,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。
我的优势在于我对高中生活的印象非常深刻。平静时光说白了就是没有任何亮点的日子,不会在大脑里留下深刻印象。而不寻常的日子,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,反而比较容易被记住。
我就是属于不好的记忆太多反而容易记住的那一类。
放心下来之后,我回到房间,重温我初中做过的实验。
明天,这些数据就会被偷走,今晚还有短暂的时间用来对它们说再见。
重温实验的行为其实是与时间轨迹不相符的。但是偏差值目前还在小数点后面三四位,只要不保存电脑里的内容,增加一点点也问题不大吧。
坐下来一看就是三四遍,睡觉时间不知不觉到了,但是没有睡意。
不能再继续重温旧事,不然只会让自己越来越舍不得它们。
就算是闭目养神,也先趟上床再说。
长长地伸了个懒腰,啪地合上电脑盖。
感受着关盖子的力道,关上之后,手仍然放在盖子表面,感受着那不冷不热的温度和塑料的触感,久久舍不得拿开。
再见了,中学时代的记忆。
再见了,过去的我。
谢谢你们成为我的人生的一部分。
对过去的人生道完别,我回到大卧室。
之前由于海瑟薇赖在我的房间,我只好搬到爸妈以前住的大卧室。
只见海瑟薇坐在大卧室的床上,手里拿着过时杂志在看。
两条长腿朝着门这边,不太雅观地重叠在一起,腿间地带一不小心就会走光的样子。
今天太累了,没有心思欣赏什么福利。
“回你的房间去,我要睡了。”
“我睡这里。”
“你到底想怎么样?给我说清楚。”
我做好了吵架的准备,语气不好地说。
“我在为如何重复偷窃事件犯愁,你还有心情和我争床睡。你们时间观察者可不可以做点有意义的事?”
“你高中在你的房间睡的。不睡你的房间会影响沙漏偏差。乖乖回房间睡觉。”
她放下杂志,钻进被窝。
“晚安,少年。”
说的没错,高中三年我都是在自己的房间睡的,突然换到大卧室睡的话,沙漏偏差必然因此增加。
虽然是任性地决定来大卧室睡,海瑟薇还是替我着想的。
不知道该感谢她的细心还是指责她的任性。
最后,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。
***********
整整一晚,我饱受即将失去少年时代的珍贵回忆的心情折磨,始终没能入睡。
明明可以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,却不能去做,不然回不到自己的时间流。
换个角度想,拿我2012年在星大过的生活与笔记本里的实验数据比的话,初中时实验数据充其量是过家家,根本无法与我在天体物理实验室搞的研究相提并论。
早上8点,闹钟准时打响。
眼睛干涩,骨头酥脆。
拖着疲惫的身子做好早饭,发现海瑟薇还没有起床。
来到大卧室,看到的是裸着上半身的海瑟薇。她抱着被子,睡得很香,姿势就像抱个等身抱枕。
被子只是勉强遮住胸部的两个小点,没能挡住白白嫩嫩的**。
面对这诱惑的光景,我无法把视线从她的胸口挪开。
强忍住身为男性的本能冲动,我推了推她的肩膀。
细腻的、少女的皮肤。沾着点点香汗,光滑的触感。
她睡得很沉,在推她的距离,呼吸到的全是诱人的少女气息。
“别色迷迷的。做早饭去。”
“我又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“故意什么?”
“……”
不是故意盯着你的胸口……什么的,我说得出口吗?
“你想摸到什么时候。”
海瑟薇睁开眼睛,用锐利的目光看过来。
这是何等屈辱。要不是为了叫你起床,我才不会被你的身体诱惑。
我放开她柔软的肩膀。
“早饭做好了。快起床。吃完带你去便利店,稍微搞快点。”
离开房间的时候,意外地听到海瑟薇在身后说:
“谢谢。”
***********
早饭后,如期来到便利店。
天气不太好,天空积压着厚厚的阴云。
光线很暗,地上吹着冷风,小区里的人稀稀拉拉。
对于发生大事的日子,这种阴沉的天气真是合适。
海瑟薇走在我旁边。
长发扎成宽松的双马尾,穿的是背带裤和条纹t恤衫,戴着一顶小蓝帽,不但增加了可爱程度,还带给她一种邻家小妹般的清纯气息。
这些都是文竹帮忙选的。不愧是高中班的大美人,果然很懂得衣着搭配。
看到海瑟薇的出现,徐富贵像看到不得了的生物一样猛拐我的胳膊。
“喂喂,不得了啊,高中生,不得了啊。居然找了个外国女朋友?”
“不是女朋友,只是租我家房子的留学生。”我用上昨天想好的借口,“今天有人去家里修水管,不太方便,让她来将就一早上。”
“老板娘那边怎么说?还没开门就让人进来不好吧。又不是客人。”
“我会去说。这点小事她肯定会通融。实在不行让海瑟薇帮点忙,又不要老板娘工资。”
“海瑟薇是她名字?”
“啊,对。”
我分别介绍了海瑟薇和徐富贵,徐富贵的眼神突然变得诡异无比。
他不知轻重地猛拍了我的背:“海瑟薇就是你女朋友吧,不要骗我了。”
“搞什么,痛!”
忍着背后的闷痛,我回敬他一拳。那家伙的肌肉比我多五倍、结实十倍,打他一拳简直是挠痒痒。
“都有黑眼圈了,昨天没少那啥吧。”
说到“那啥”二字,徐富贵笑得更诡异了。
那是昨晚心疼我的实验数据心疼出来的黑眼圈!
眼下不可能对徐富贵解释黑眼圈的来历,他爱怎么误会就怎么误会吧。
“随你乱想,不是就是不是。”
星期天,大家睡懒觉的日子,10点之前几乎不会有客人光顾。
我站着在柜台后面无聊,大脑不由自主变得活跃。
这个时间小偷应该已经到我家了吧?
我的眼前出现了幻象。
小偷蹑手蹑脚走进我的卧室。把放在在写字台的显眼的位置的笔记本电脑纳入囊中,连同我初中的记忆一起带走。
情绪涌了上来,胸口传来闷痛,舌根有股咸涩的味道。无法停止想象小偷侵犯我家的画面,热流在心里膨胀。
对于未来的事,只有我和海瑟薇知道,虽然海瑟薇脾气古怪,但她是唯一一个我可以倾诉的对象。不仅因为她有看到沙漏偏差的能力,她还是我重要的精神支柱。
如果没有她同我探讨时间跳跃之后的过程,我早都因为过度压抑而患上精神病了吧。
“一份奶油蛋糕。”
店里来了第一个客人,对我说道。
“好的,请稍等。”
机械地把手伸向收银机,忽然被违和感缠身。
抬起头,看到一个银发碧眼的美少女。
她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,目光像磁铁一样把我的眼球吸住。
这家伙……又来捣乱。
“不是叫你老实坐着吗?”
我放下手指,叉着腰。
这家伙是想吃霸王餐还是想让我请客?
“我是客人。”
“你有钱吗?”
海瑟薇伸过来一只手:“钱包。”
看来是让我请客。
“哇哟,开始一起用钱了啊?经济大权掌握在谁手里啊!”
徐富贵瞪着海瑟薇伸出来的手,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样子。
“不是,其实……”
我试图解释海瑟薇是赖在我家吃白饭的人的时候,她打断我:“就是这样。”
“果然啊!高中生你深藏不露啊!”徐富贵没轻没重抡过来一拳,差点把我打倒,“太让人羡慕了你这小子!外国美女都被你搞到了!”
“别误会,我对小孩没兴趣。”
海瑟薇瞅了徐富贵一眼,徐富贵就老老实实地闭嘴。
很奇怪,女人的话在这方面总是比男人更具说服力。
给她这么一闹,小偷洗劫我家的画面在我脑海里变得模糊了。
不敢说心情完全恢复正常,至少可以集中精神工作了。
海瑟薇任是任性,做决定之前从来不和人商量,但是似乎有着独特的关心人的方式。
***********
下班的时候,天空飘起蒙蒙细雨。
没有带伞,也没有打车的念头。
走在回家的路上,心情忐忑不安。
一方面为家里遗失的物品感到惋惜,一方面因为避免了沙漏偏差的陡增而欣慰。
矛盾的心情在我心里打着一场拳击,导致回家的路走得既漫长又短暂。
期待,同时有点害怕看到家里被洗劫过后的画面。
一路走到家门口,呼吸到的都是糖浆般粘稠的空气。
开门之前,我把手贴在门上。
这扇被我开关过无数次的门后,是一张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。所有的抽屉开着,所有的柜子都被翻乱,所有的床单、衣服、书本都在撒地上,房间之杂乱,就算叫十个人来也不可能把它们全部归还原位。
深呼吸了一口,鼓足勇气,把手伸向门把手。
咔哒一声,门把手没动,唐突地握着冷冰冰的金属把手。
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那天小偷光顾我家的方式是撬锁。我下班回家,把钥匙**门锁,还没拧就松了。
今天和五年前那天不一样,本来应该被撬坏的门锁竟然拧不动。
“呆站着干吗?开门。”
海瑟薇语气不好地命令。
“不对,不应该是这样!”
掏出钥匙,**钥匙孔。
门锁不轻不重,用平时用的力道,一拧就开了。
换句话说,门锁完好无损。
咕隆。
吞了把口水。
推开门,眼前的景象正如我后怕的——与被小偷翻得底朝天的画面截然相反,家具规规整整地站在原地,抽屉和柜子也原封不动地站在那里,今天早晨走的时候家里是什么样,现在家里就是什么样。
“不可能!”
我发出绝望的怒吼,冲向我的房间。
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安然无恙地站在写字台上。昨晚我用完之后合上了屏幕,现在还保持着关着盖子的状态。
“不可能!”
家里没有被偷,甚至没有小偷进来过的迹象。
为了让偷窃事件顺利发生,我为海瑟薇买了衣服,带着她去打工的地方,一切都是为了把家里空出来,让小偷畅通无阻地进来。
但是偷窃事件没有发生。
“为什么,为什么,为什么!!!”
眼前起了一层蒙,什么也不想看,什么也不想听。
无力地倒在床上,茫然不知所措。
本来该发生的事没有发生,不用海瑟薇说,我也知道时间的轨迹被改变了。这么重要的事实都被改变,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事实被改变。
连锁反应即将到来。
接下来的后果是我考不上星大,去不了天体物理实验室,也遇不到美琴。
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?
甚至不知道该把过错归咎于谁。是本应来我家的小偷没来的错;还是时间轨迹本来就不可能重复?
麻木地望着天花板。
门外吹来一股冷风,海瑟薇不声不响地走进我的房间,带着她一贯的冰冷口吻,说道:“沙漏偏差变了。0.6101……”
“够了!”
我一跃而起,怒视着她的眼睛。
“给我解释……给个解释!小偷没来!小偷为什么没有来!”
面对我的怒火,海瑟薇无动于衷。
她道貌岸然地半闭着眼睛,冷冷说道:“根据我的了解,偷窃这种事都是经过周密计划的。被偷的人觉得突然,其实小偷行窃之前,已经观察了很长一段时间。他几乎百分百地确信,下手的时候没有人在家。”
“我今天就不在家!我还把你带出去了!”
声音很大,但充其量也就相当于丧家犬的哀鸣。
“现在的情况有我的责任。我估计是我突然出现在你家,小偷下手之前突然发现你家多了个人,情况有变,才没有贸然下手。”
海瑟薇冷静地说。
“你把小偷吓得不敢来了?”我阴阳怪气地反问,“你不是观察者?你不是不参与改变时间轨迹的行为?笑话!全是你害的!”
海瑟薇并没有因为我粗鲁的语言而气愤。隐藏在那张冷冰冰的面庞后面,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城府。
“所以说有我的责任。时间观察者原则上来说不应该插手时间轨迹的改变,但是这次是我的错,我不打声招呼就出现,导致本来应该在今天来的小偷没有来,偏差值上升……”
“说到底还是你的错!”我打断海瑟薇。
“你有力气乱叫还不如想想如何修复时间轨迹。就算是我的错,你能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吗?”
“你……”
物极必反。
海瑟薇冷静的态度迫使盛怒状态下的我回过头思考现在的情况。
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,我就算去责备海瑟薇、把自己的不满全部朝她身上发泄,也改变不了小偷没有来过我家的事实。
不论是“发生过”还是“没有发生过”,都是过去时态,无法改变。
愤怒转变为绝望。
眼眶湿了,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,。
先是对女生说了粗暴的话,还在她面前哭泣,我这个男人算是失败到了极点。
海瑟薇走上前一步,对我伸手。
为了躲开她,我下意识地退到床沿。
她继续走近,用双手捂住我的肩膀往下压,把我摁成一个坐在床沿的姿势。
那一瞬间,海瑟薇的身影高大无比。
“乖孩子,不哭了。”
她把腿搭上床,顺势骑上我的双腿。
“不哭了。”
胳膊绕到我的脑后,把我的头搂到她的胸前,轻抚着我的后背。
动作非常温柔、细腻、恰到好处。蕴含在那只手里的,是无尽的爱意,两下就抹去了我心中的不安。
“不用害怕,有我在。”
充满母爱的声音近距离地传达到我的心里。
我没有哭,但是无法阻止泪流。
自从被时间机器送来这条错误的时间轨迹,只有海瑟薇能理解我的处境,只有她能提醒我该干什么。虽然没有实际地告诉我去做什么,却一直在提醒我不能做什么。
作为一个观察者,她大可只是站在旁边冷眼看待。海瑟薇没有,她教我如何回到正常时间流的问题,还提供过一定程度的帮助。
“谢谢……谢谢你……”
我泣不成声,眼泪和鼻涕弄脏了她的新衣裳。
“不要你谢。”
“对不起……我不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我……”
“我见多了。”
海瑟薇收紧怀抱。细腻的指尖摩擦着我的后背,长发落在我头顶,丰满的胸部是我最奢侈的靠枕。
她不是黏人的性格,正因为她给人的印象是冰山美人,从她那里感受到的温柔才显得珍贵。
我眼里那个只喜欢吃奶油蛋糕的宠物形象开始变得模糊了。
我和海瑟薇——是谁依靠着谁——这层关系也变得很模糊了。
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,窗外的毛雨停了。
云层散去,下午的阳光照到屋里,房间又变得明亮起来。
眼泪不再流淌。
我离开海瑟薇的胸怀,扯了几张纸擦脸。
海瑟薇的白衬衫把我的泪痕被清晰地保存了下来。
她低头看了看湿润的前胸,露出坏笑。
我抽了下嘴角,自嘲道:“失态了。我就是个窝囊废。”
她暧昧一笑:“敢于自我反省的男人一般窝囊不到哪里去。”
***********
为了表示我深深的歉意,我特地为海瑟薇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。烧了四个菜,顿了一锅鸡汤。
不过比起我花一个下午时间做的菜,她对我买菜的时候顺带买回来的一盒奶油蛋糕更感兴趣,吃得满脸都是雪白的奶油。蛋糕吃完,还吸挨个吮着指尖残留的香味。
晚饭后,海瑟薇躺在我的床上看过时杂志。
我冷静下来之后,斟酌起海瑟薇下午说过的话。
我把转椅转到床边,问她:“下午你好像说过时间流可以修复?”
“原来你听进去的啊。”嘴在回答我的话,她的眼睛却没离开杂志。
“没听进去你就不打算说了?”
“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。”
她还是边看杂志边说话,点都感觉不到她在认真对待我的烦恼。
“昨天睡觉的时候沙漏偏差还是0.0092,今天小偷本来应该来你家,结果没有来,偏差值瞬间就上升到0.6101……现在是0.6102了。”
我吞下紧张的口水。
“这算什么好消息?”
“偏差值短时间内大幅上升了0.6009之多,意味着偷窃事件对你来说确实是非常重要的大事。大事件只要被重复,即使不是发生在相同时间,也能起到大幅降低偏差值的效果。”
这恐怕是我回到过去以来听到的最鼓舞人心的话了。
为了靠近海瑟薇,我离开椅子,靠着床沿跪在她旁边。
“意思是我还有挽回局面的机会?”
海瑟薇再说床上翻了页书。
“重现本应发生却没有发生过的事,偏差值就会降低。但是你要作好心理准备,因为事件没有在它该发生的时间发生,偏差值不可能一下降低0.6009。具体能降低多少我也不知道,取决于你的完成度。”
跟海瑟薇生活了几天,我对沙漏偏差值的计算方式已经有了粗略的概念。
“总之,要让家里被偷一次。小偷光顾的时间越接近今天,沙漏偏差值的降幅就会越大对不对?”
“被偷走的东西也要尽可能符合之前被偷走的。”她放低手里的杂志,瞄了一眼我的笔记本电脑,“特别是你看重的东西。”
我的双腿兴奋地站了起来。
“我懂了,只要让笔记本电脑和里面的实验数据被小偷偷走,偏差值就会下降。”
“从结果而言,也可以这样理解。”
“按照你的观察经验,小偷在下手之前已经观察我家很多天了,前几天你突然出现,多了意料之外的不确定因素,所以他才没有下手。”
“没错。是我的责任。”
“很简单,只要把你变成稳定因素,小偷很可能会回来。”
我的话引起了海瑟薇的好奇。
她合上书,抬起头,神秘的碧眼直盯着我的眼球。
我露出自信的微笑,告诉海瑟薇:
“我这么说吧,小偷通过观察我家,发现我每个周末都出去打工,然后趁我不在家的时间下手。后来多了个你,他不知道你在不在家,所以不敢下手。”
“从今往后,你每个星期天早上都和我出门,久而久之,小偷很可能认为每个星期天早晨我们都不在家。说不定某个星期天我们回来,家里就被洗劫了。”
听完,海瑟薇噌地笑了。
“这是成为我观察者以来听过的最白痴的话。”
“为了回到自己的时间流。”我堂堂正正地说。
“虽然很傻,不过值得观察。”海瑟薇微微一笑,“你要我做什么?是我的失误导致历史改变,我会尽最大努力协助你。”
“你乖乖听话就行了。”
我从她手里抽走杂志,替她翻到她合上的那一页,用手指夹着书角放回她的手里。
***********
结果,星期二就遇到了意外。
那天早晨,我刚刚走进教室,就被琪琪瞪眼。
说起来,星期六那天她在海瑟薇买衣服时帮了不少忙,还没来得及谢她。
“那个……”
刚引起琪琪的注意,文竹突然走过来没头没脑问:“天天,下午去你家玩好不?”
“去我家……玩?”
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叫我天天的?
暂且不说文竹为什么提出这种不合常理的要求,去我家是不可能的。
我要避免偏差值的上升,不能做之前没有发生过的事。
讽刺的是,主动提出要去我家的人是我曾经暗恋过的文竹。
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困惑,但更多是期待。
我真想点头,但是为了回到我的时间轨迹,我不能那么做。
直接拒绝的话她太没面子,绕个圈子,含蓄地拒绝比较好。
“为什么要去我家玩啊?”
“不知道,总觉得今天该去你家玩。”
“这算什么理由啊。”
“这么一说……”旁边的琪琪抬起头来,“我好像也觉得应该去谢天野家……”
“不对!”她刚说完就使劲摇头,“我怎么可能有那么古怪的想法啊!”
“是啊,我也觉得很古怪。”我接着说。
“我们是不是去过你家?”文竹问我。
“怎么可能!我和你们顶多是知道名字的关系,不可能去过我家……”
“我也觉得我们好像去过他家……怪事。”琪琪对文竹说。
一幅模糊的光景闪过脑海。
五年前的今天,班主任老师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我家遭了小偷。后来老师让班长叶琪琪去我家看看情况。
文竹和琪琪是死党,也不好只派一个女生去,就干脆让文竹也去了。
这条时间轨迹上,失窃事件没有发生,但是正常时间轨迹里的事实还是影响着人的行为,所以,她们两个在正常时间轨迹上的今天去过我家,导致她们在这条错误的时间轨迹还是觉得应该去我家。
只能这么认为了。
可恶,如果海瑟薇在的话,还可以和她商量对策。
那家伙没有手机,也不上网,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当面说话。
现在我在学校、她在我家,完全无法联系。
“好不好嘛~好不好嘛~”
文竹靠了过来,像是故意勾引我一样,用手肘一下一下地拐我,胸部也抵了过来。
“喂……”
我面红心跳。
被她抵在桌边,去自己的座位也不是,留在原地也不是。
被班花级别的美女套近乎,身后传来焦灼的视线,看来同班的男生们已经做好把我宰掉下锅的准备。
“我知道了我知道了。下午来吃饭吧。”
我息事宁人地说。
她们来我家是时间轨迹内发生的事。
虽然来我家的目的不一样了,但是“来我家”这件事本身就是应该发生的事,还是重复一下比较好。
“诶?你们……?”文竹捕捉到了一个有意思的词,像猫一样眯起眼睛,露出坏笑,“‘你们’是指谁和谁啊?”
“你和琪琪啊。”
“啊?”
琪琪和文竹不约而同地惊叫出来。
我……没记错吧,当时琪琪和文竹确实去了我家。
“没听错吧?你在邀请我和琪琪吗?”
文竹进一步确认。
“干吗这么突然啊,至少事先通知一声啊。”
又惹琪琪生气了,看她那鼓起的脸就知道。
你跑不了。为了降低沙漏偏差,上次去过的人一个都不能少!
“没什么,上次的事没来得及谢你们,今天就当是回礼吧。”我笑着说。
“呵呵,挺会说的嘛,就这么决定了。”文竹挽起琪琪的手臂,“是吧?”
“啊……有你在的话……”
琪琪说着脸就红了,没听清楚她后面说的什么。不过就结果而言,她也答应了。
***********
“先在外面等一下。”
开门后,我对来我家做客的琪琪和文竹说。
放学路上她们和家里联系过了,说今天晚饭不回家吃。然后跟在我后面来到我家。
客人进门之前,得确认一下海瑟薇有没有穿好衣服。
不出我所料,海瑟薇一如既往蜷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杂志,露着大腿,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大号男式衬衫。
“快去换衣服!有客人!”
我从她手里抽走杂志。
“你很烦啊,懂礼貌吗?”
海瑟薇冷眼还击。
“没时间吵架了,先穿好衣服再说。”
我拉着她的手往卧室走。
刚走两步,家门就被推开。
探头进来的是文竹。
“嘻嘻……”
看到衣不蔽体的海瑟薇,文竹露出难以言喻的笑容,退到门外。
“虽然不知道你在笑什么,但是你肯定误会了!”
我对着合上的门大叫。
深深地叹息之后,把海瑟薇硬拉到卧室……不,说是拖进卧室更为恰当。
“放开我!”
海瑟薇胡乱扭动身体,在我手里挣扎不止。
“变态,色狼,把我带进卧室想干什么!”
腹部传来剧烈的冲击,我坐倒在地。
海瑟薇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,一手捂住胸部,一手捂着腿间地带,用防备的目光盯着我不放。
看到这番光景,十个人当中有十个会认为我在强行对她对下流的事吧。
“不要说奇怪的话!又不是要脱你衣服!”
“居然把女孩子拖进卧室,好不要脸!”
“那你自己穿啊!”
“不要!”
海瑟薇说着就朝屋外逃跑。
我顺手抓过床上的牛仔裤,一个箭步上去。
一声巨响,海瑟薇被我扑倒。
“放开我!我要叫人了!”
“那也等穿好裤子再叫!”
把她按在地上,强行套上裤子。
大腿的皮肤分外光滑,紧身牛仔裤一拉就拉到了腰间。拉拉链的时候,不小心瞥到了她的粉色蕾丝小裤裤。
“变态!”
“怕被看就自己穿啊!”
“不要解释。”
“……”
额头冒出青筋。
冷静,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招待客人。
海瑟薇挣扎过猛,白衬衫稍微被香汗渗透,银色的发丝也稍微有点打结。
她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,好像是被我做了霸王硬上弓的事一样。
没想到让她穿个衣服那么费力。
琪琪和文竹在外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。
“去客厅吧……”我对海瑟薇伸手,做了个拉她起来的动作,“自己走还是我拖你过去?”
“离我远点。”
她拍开我的手,跟在我后面。
从卧室出来,我把琪琪和文竹请进屋,招呼她们在客厅的沙发就坐。
刚坐下,文竹就调侃我:
“小天天,你运气太好了,海瑟薇这么漂亮的外国美女居然住你家。”
“又不是我主动叫她来的。”
“海瑟薇住在这里到底安全吗?”琪琪拉起海瑟薇的双手,关心地问,“没有被他做什么不轨的事吧。”
“你想多了……”
“没有。”海瑟薇意外地没有说加深误会的话。
“不过她看起来很年轻啊,真的是大学生?”
文竹一边色迷迷地盯着海瑟薇看,一边研究她的外表。
海瑟薇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,确实不像大学生的年龄。
文竹面前果然不能掉以轻心,不过我早都想好了对策。
“外国人看起来要年轻点吧。她已经十八岁了。”
“是吗……你有了琪琪还不够,还要海瑟薇,你想建立后宫是不是?”
文竹一句话说得我面红耳赤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“喂,关我什么事啊!”
琪琪的反应比我还强烈。
“那个啥……你们渴了吧……”
我找了个借口溜走,端上来可乐和大包小包的零食,让她们自行聊天,我则开始准备晚饭。
晚饭是清汤火锅。
配菜和火锅料在放学回来的路上已经买好,剩下的就是加工。
把蔬菜洗干净,放到一边。
取出菜刀和案板,厨房里很快响起噔噔噔的切菜声。
萝卜和牛肉切成片,放进碟子。
“需帮忙吗?”琪琪走进厨房。
“这个……我一个人也没问题。”
“是……是吗……”琪琪失望地低下头,“不需要我啊……算了,反正也不是为了你……”
那是为了谁啊……
不过,多个人的话,效率会提高不少吧。
“虽然我一个人也可以搞定……不过你想帮忙的话,可以省不少时间。”
“我……可以吗?”她开心地睁大眼睛,马上又开始瞪眼,“先说好,我不是想帮忙才帮你的,只是不想让大家等得太久。”
“好好,知道你是为了大家。”我从地上提起一代蔬菜,“削土豆和切西红柿没问题吧?”
“小意思,我在家也做家务的。”
琪琪露出羞涩的笑容,开始挽袖子。
第一次看见这家伙对我笑,那笑容蛮可爱的嘛。
“你……你看着人家……发什么呆!”
“啊啊,没什么,只是觉得……你笑起来还是满好看的。”
“哈?变态!谁要对你笑啊!”
她从我手里夺走菜刀,伸出另一只手。
“西红柿和土豆,拿出来!”
这家伙真的行吗?
抱着怀疑的心情,我拿出一个西红柿,放到菜板上:“来吧。”
“不就是切个西红柿。这有什么。”
琪琪笨手笨脚地握起菜刀,走近西红柿。那双手握菜刀的别扭动作,活像杀人魔准备捅人的姿势。那步步逼近西红柿的气场和上战场的士兵有一拼。
“放轻松,只是切西红柿……”
“我知道!”
她竖起菜刀,锋芒闪过,我不由得退了一步。
“怎么了?不舒服吗?”
琪琪走近我。
刀刃的一边对准我的方向。
“喂,那个姿势很危险啊!”
我逃到厨房的角落,伺机朝客厅撤退。
“我没事,我没事!去切菜吧……”
“哼,大惊小怪。”
琪琪转回西红柿,一脸严肃地举起菜刀——
一刀下去,西红柿变成了大小不等的两块,红色的汁水溅了一桌。
切菜居然不用另一只手扶着,这家伙绝对没切过菜。
我吞了把口水,双手合十。
“安息吧,西红柿君……”
还是别看那边西红柿的惨状比较好。
我取出火锅料,开始弄汤锅。没过多时,炖汤的香味在家里飘散开来。
虽然动作很僵硬,但是琪琪做饭的侧脸非常认真,很有贤妻良母的潜质。
美琴也有这么能干就好了。
看着琪琪笨拙地做饭的样子,忽然感觉能叫几个同学来家里玩,一起做饭,是件温馨的事。
一切就绪之后,只剩下熬汤的工作。
火调到最小,确认不锈钢锅里的烫有微弱的沸腾。
“好了,放在这里熬个十分钟就行了。你去陪她们玩吧。”
“啊……”琪琪欲言又止,“……你呢?”
“我就在这里看着吧,万一泡沫满出来,我就揭下盖子什么的。”
“那……”琪琪涨红了脸,好像在鼓很大的勇气似的,“我……我守在旁边没问题……你……你也……”
居然有人主动替我干活?我没听错吧。
“说得也是,那汤就交给你了。文竹来半天了还没顾得上和她说话。”
“喂,你不是要照顾汤锅吗?”
“这种事一个人就够了啊。火已经调到最小了,你一个人没问题的,我相信你。”
我对琪琪投以鼓励的微笑。
离开厨房的时候,那家伙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看着我。
干什么啊,我又不是上战场。就算是上战场,对我用那种眼神的也应该是美琴。
***********
海瑟薇和文竹并排坐在沙发上,一边吃着袋装零食,嘻嘻哈哈聊天聊得正投入。
我在她们对面的沙发坐下。
茶几上的零食少了一半多,大部分的残渣都指向海瑟薇的方向。
“哎呀,你来干吗,今天你是我们家琪琪的专属哦。”
看到我过来,文竹便开始打趣。
“一碗水要端平,不能只招待一个客人嘛。”
我抓了块招待客人的饼干。
“晚饭马上好了,少吃点零食,不然吃不下饭。”
“什么嘛,和海瑟薇生活了一段时间,语气也变得像老头子了。被调教得不错嘛。”
“你想多了……”
“哦?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?”
“我……”
该死,一不小心,又被牵着鼻子走了。
这个家伙果然无时无刻不在考虑如何捉弄别人。我高中时候为什么会暗恋她啊……那个时候的我是受虐狂吗?
“哈哈哈,脸都红了,是有多单纯啊。”
文竹自娱自乐地笑起来。
“对了对了,海瑟薇是学什么专业?还没听你说过呢。”
“专业?”海瑟薇歪起脑袋。
看来是不明白“专业”一词的意义。
“专业就是你在大学主攻的项目……用英语说就是major……”
我故意放慢语速,借以拖延时间。
上周六在购物中心见面的时候好像说过海瑟薇读某个专业,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。
可恶,想起来啊……
“上次不是说过了吗?你忘了?”我回答。
“是啊……不小心忘了。”文竹咄咄逼人地看过来,“到底是什么专业?”
上次我只是随口一说,哪里记得那么多。
文竹搞不好是想试探我,万一我说的和上次不一样,就被她逮到把柄了。
乱编个吧。
海瑟薇长那么漂亮,不如说是——
“艺术专业。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文竹前仰后合大笑起来,“有那种专业吗?”
“艺术里的绘画……”
“少来了,上次明明说的环境专业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“你明明知道!”
“你说过的话我怎么可能忘记。”文竹用柔情的目光看进我的眼里,“果然海瑟薇不是大学生啊。”
“咦——”
喉咙里漏出怪声。
小心翼翼,结果最后还是中计……
我别过眼球,不太敢看文竹的眼睛。在她眼里,我就像个犯错的小学生吧。
“我……记错了……”
试着辩解,但是自己都不相信。根本没有说服力。
“是吗?之前记错了还是现在记错了?”
文竹步步紧逼。
白痴才会回答这个问题。
我要是知道什么时候记错,就不可能说错话了。
这个借口本来就很容易被看透。如果海瑟薇真是大学生的话,不可能连自己的专业是什么都回答不上。
用眼神向海瑟薇求助。
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在看过时杂志了……
“可以开饭了。”
陷入困境之时,厨房那边传来琪琪天使般的话语。
得救了……
“哈,开饭。来饭厅来饭厅。”
我站起来,第一个朝饭厅走去。
不知道是另有打算还是就这样放过我,文竹当天没有再提海瑟薇的身份的事。
晚饭吃得很热闹。
火锅在餐桌中央翻滚,香味四溢,五颜六色的配菜摆了一桌,饮料是可乐和果汁。
从高一到大二,我几年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了,更不用说是和三个女生一起。
在高中的我看来,这种场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。
“谢谢你了,琪琪,帮大忙了。”
“没什么,这点小事。”
琪琪露出得意的表情,双手抱在胸前。
稍微瞟了一眼桌上的餐盘。
我切的萝卜、豆腐、牛肉等配菜大小均匀,摆放的形状也很好看。混合着高汤的香味,让人口水直流。
与之形成对比,装琪琪切的西红柿和豆腐的盘子简直惨不忍睹。
“嘿嘿,一看就是两个人做的。”文竹坏笑着,故意朝琪琪看过去。
“什……什么嘛。好吃是最重要的,形状什么的根本无所谓。”琪琪鼓起脸。
“煮熟了都一样,讲究什么。”
我分别把配菜放进汤锅。
然后分发碗筷。
先是坐我旁边的海瑟薇,然后是她对面的文竹,最后是我对面的琪琪。
轮到琪琪的时候,她拘谨地坐在椅子里,害羞害羞的,不敢抬头看大家。嘴角有一抹淡淡的微笑,有点小开心的样子。
“给,筷子。”
“啊,谢谢!”
发出被惊吓的声音,琪琪双手捧过筷子,拿在手里端详。那专注的眼神,好像在鉴定古董的真伪。
那拘束的样子究竟能吃饱饭吗?
在她旁边,文竹用汤勺把汤盛到碗里,用小勺尝了一口。
“嗯~好好喝。”她擦擦嘴角,“对了,我是第一次来同学家吃饭,没有家长的情况下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琪琪放下筷子,“菜都没熟,吃了对肚子不好。”
“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了……”
文竹用小勺盛了一勺汤,喂到琪琪嘴边。
“来,张嘴。”
“不要!”琪琪歪过脸去。
“你不要吗?那没办法了。”
文竹不怀好意地看了我一眼,把汤勺送到我跟前。
“来,天天。我们家琪琪不要,你张嘴……”
“更不行!!!”
琪琪一把夺过汤勺,动作迅猛,与其说喝到肚里不如说是咬进嘴里。
“不用抢,不用抢。”我笑着说,“配菜很多,少吃饭多吃菜。”
喝汤之后,琪琪的拘束表情消去了大半,坐姿也放开了不少。
接下来的晚餐时间,文竹老是不等汤冒就往里面加东西,琪琪看到一次就训她一次。
海瑟薇呆呆的不知道火锅为何物,我不给她夹东西她就不知道把筷子朝哪放。我一给她夹东西就被琪琪瞪。
一个小时过去了,肚子胀得股了起来。
四人份的配菜一点不剩,我第一次领教女人的食量。
吃火锅以后容易发热。文竹把椅子搬到窗户边,拿了本海瑟薇看过的过时杂志在手里,来回对着解开的领口扇风。
随着手指的上下移动,紫色内衣一会出现,一会消失。
“好看吗?在上次那家内衣店和海瑟薇一起买的。”
注意到我的视线,她带着挑逗的表情问我。
“没……我什么都没看到!”
我转过头,尽量不让她看到羞红的脸。
“在你家吃饭好热闹,下次还要来。”
“哦……欢迎。”
“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你和海瑟薇能睡同一张床。”
“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她到底在想什么啊。
“都同居了,怕什么。”
“这不一样,她是……”
话卡在喉咙里。
在文竹面前,海瑟薇是留学生这个借口不起作用。
文竹回过头,恶作剧的眼神一瞬间变得认真起来。
“她到底是什么人?”
喉咙里好像塞了块烫豆腐,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。
想找别的借口也来不及了,再说文竹的洞察力非凡,估计我撒别的谎也会被看出来。
“我是时间观察者海瑟薇。”
用低沉但是极具穿透力的声音,海瑟薇淡淡说道。
身后吹来一股微风,带来淡淡的少女身上的香味。
窗外吹进屋里的风轻轻撩起她的发丝,在这人间尤物的美貌面前,连我曾经暗恋过的文竹也只能退居其次。
“海瑟薇……”
这样好吗?被外人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,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吧。
那会导致我的生活出现很大的乱子,沙漏偏差急剧上升,最后再也回不到属于我的那条时间轨迹……
文竹呆在窗户后面,我读不懂她的眼神。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越说越离谱……”
就在我认真烦恼的时候,文竹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。
“琪琪——”
琪琪正在厨房洗碗,文竹大声对那边喊。
“他们说海瑟薇是什么时间观察者来着……哈哈哈哈哈……笑死人了。”
她捂着肚子。
“哎哟……笑死我了……观察时间……”
似乎坐在椅子上笑已经不能满足她了,她离开椅子,趴在沙发上,狂笑不止。
笑声炙烤着我,脸颊变得越来越烫。
海瑟薇的确是时间观察者,但是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说“时间观察者”这个词,还是很难为情。
不过,从对我有利的方向来想,文竹不相信的态度反过来帮了大忙。
琪琪洗完碗,一边擦手一边走进客厅。
“琪琪!你听我说!他们说海瑟薇是什么观察时间……”
文竹跑过去,拉着琪琪的双手。
“是时间观察者。”
海瑟薇认真地强调。
听到这里,琪琪也捧腹大笑。
看到两个大笑的少女,我的心里爬上来暖暖的气息。
从星期天发现家里没有被盗开始,我的心情就停滞于低落状态,到现在终于好了一些。
一切都和五年前的今天一样,她们两个来到我家,然后大吃了一顿。五年前的我处在濒临崩溃的情绪状态下,课都没有去上。她们两个带来的温馨气氛点燃了我活下去的希望。
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我开始注意到她们两个的存在,尤其是模样好看、又八面玲珑的文竹。
天黑了,小区里万家灯火。
“时间也不早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文竹站起来说。
“嗯,要回去做作业了,明天还要上课。”
琪琪下楼之前,还不忘叮嘱海瑟薇:“万一谢天野对你有什么不轨的想法,一定要告诉我啊。”
说就算了,她还把她的手机号码写在纸条上塞进海瑟薇的手里。
更可恶的是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就在旁边,我的存在完全被她们无视。
***********
文竹和琪琪走后,海瑟薇又恢复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姿势。双手捧起一本杂志,像女王一样翘着二郎腿。
“有个好消息告诉你。沙漏偏差,早上0.6419,现在0.6281。”
“降低了!”
虽然没明白偏差值降低的原因,但是我高兴得想冲上去抱海瑟薇。
“恭喜你,偏差值降低了。你好像心情也变好了。”
对于我来说是天大的喜讯,海瑟薇却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,真是镇定啊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心情变好了?”
时间观察者还能观察人的心情?
“因为我是女人。”海瑟薇略略抬起头。
“这算什么理由啊……”
“不愧是有趣的男人。虽然只是一点点,不过,在我观察过的人当中,你是头一个让沙漏偏差降低的人。”
“是吗……我怎么感觉我只是做了很平常的事。”
难以置信……她真的夸奖了我?
“我开始好奇接下来的事了,说不定你真的可以重复偷窃事件。”
“哼,还以为你在夸奖我,原来只是找到了有趣的观察内容啊。”
“别傻了,夸不夸你有什么区别。”
“重复给你看。”
我决心满满地说。
转眼到了星期天。
沙漏偏差已经达到了0.6933。看着数字一天比一天接近1,我的心跳一天比一天快,连续失眠几个晚上。
为了让小偷认为我家里星期天总是没人在家,打工时间我又把海瑟薇带到打工的便利店。
“哎哟,家里又修水管?”一看到海瑟薇,徐富贵又挖苦我,“高中生,讲老实话。你不会是被人家追债吧?”
“我长得像欠债的人吗?”
“那是为什么?”
光是想着沙漏偏差,忘了替海瑟薇找个借口来便利店。
修水管的理由用过一次就不好再用了,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来。
“不是欠债,我在观察他。”
海瑟薇替我回答。
这家伙,这种时候也不撒谎吗?
“哈,我懂了。”
徐富贵好像真明白了什么,兴奋地点着头。
“海瑟薇刚刚来中国,想观察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吧。哈哈,欢迎欢迎。”
面对徐富贵的理解,我只能“嘿嘿”地抽着嘴角傻笑。
这样也好,省了我想借口的时间。
不知道偷窃事件今天会不会发生。
带着不确定的心情,魂不守舍地结束打工。
回到家,一拉门把手,仅剩的一点期待心情瞬间转化为失望。
门没有被撬,小偷没来过。
“沙漏偏差是多少?”
“0.7041。”
我吞了把口水。
尽管沙漏偏差在我听来是很抽象的概念,但是为了回到我的时间轨迹,我必须坚持相信沙漏偏差,相信海瑟薇。
“已经超过0.7了吗……很接近1了……”
“还早得很。只要不违背重大事件,就算过两个月也增加不了0.3。”
“嗯,谢谢你。”
嘴上说着谢谢的话,心里的担忧却连指甲壳那么大的一点都没有减轻。
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,又过了一个星期。
每一天,我都希望我不是在自己家温暖的卧室里醒来。希望前一天夜里是在星云初号里睡的,时间跳跃之后发生的事都是梦,从星云初号里出去就能回到美琴身边。
然而每天醒来,看到的都是自家卧室。
转眼到了9月23日,打完工回家,家具摆设依然如故。
“沙漏偏差0.7464。”
没等我问,海瑟薇便告诉我答案。
偏差值的上升绷紧了我的神经。
或许我应该做点什么帮助小偷的事,让他意识到他应该赶紧来偷我家,越早越好。他似乎很有耐心,可是我已经等不及了。
海瑟薇在身后拍了我的背:“别做多余的事。”
我的想法瞒不过海瑟薇。
“啊……嗯。”我慌忙回答,“知道了……谢谢。”
她对我投来同情的笑容:“别搞错了,我只是想观察你如何修正沙漏偏差。”
9月29日的晚上,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,没能入睡。
明天又是星期天,小偷究竟会不会光顾?
连续三个星期六失眠,我的身体里产生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生物钟——每逢星期六必然失眠。
城市的夜生活开始有一段时间了,在安静的卧室里,可以听到窗外喧闹的声音。
又过去几个小时,声音消下去了,偶尔有一两声摩托飞奔的声音传来。
身体发热,换了若干个睡姿,始终无法入睡。
房门被推开。
借着窗外的微弱灯光,看到海瑟薇披着一件男士衬衫出现在门边。
“你来干吗……”我淡淡说道。
大概是因为喉咙太干吧,讲话的时候嗓子那里痒痒的。
“睡不着?”
海瑟薇坐到床边。
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,睡不着。”
“没人知道明天的事。”
“别给我说这个,我不喜欢这种俗话。说得好像很有道理,其实是废话一句。”
“你对哲学果然不开窍。”
“又想讨论昨天今天明天的问题?”
“是过去、现在和未来。”
“说吧,说不定一探讨文科问题我就睡着了。”
我把头捂到被窝里。
海瑟薇掀开我的被子,睡了进来。
“人类总是喜欢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……”
她靠近我,抱住我,柔软的身体靠在我的背后。
洗发水的香精味飘了过来。我不是第一次闻到这股香味了,但是在这种距离,里边似乎混着少女的体香,更加刺激我的男性荷尔蒙。
“……那是因为他们真的不知道。你是从未来回来的人,不应该说那种话。”
“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正因为我知道两个星期以前的家里会被小偷洗劫,然后小偷没来,现在才会对明天发生的事感到不确定。
不仅如此,我对我记得的高中三年发生过的事全都不是那么有自信了。
“请朋友来家这件事做得很好。你主动推动重复过去的事实,偏差被修正。”
温暖的嘴唇就在耳边,说话的气流抚过耳背的敏感神经。身体因为紧张而僵硬,在她步步紧逼的攻势之下动弹不得。
看起来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女,给人的感觉却像母亲一般。被她抱着就像被目前抱着,母亲的怀抱不大不小,刚好装满我需要的安全感。
“听过车夫的故事吗?”
“《伊索寓言》里那个?小时候听过,记不清楚了。”
“车夫的推车陷进泥潭,他就对神祈祷,请求大力神帮助他把车推出来。后来大力神显现了,告诉他,只有你自己帮助自己的时候,我才会帮你。”
小时候好像是听爸爸讲过这个故事。
如今爸爸过世了,他讲的故事还留在心中。
“你帮了自己……帮了很多。如果世界上有神……一定会帮你……”
意识开始变得蒙眬,海瑟薇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。
“我不相信神……”
我迷迷糊糊地回答。
“那就相信自己……”
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。
再次回复意识的时候,耳边响着早晨8点的闹钟铃声。
按下闹铃停止的开关,房间万籁俱寂。
海瑟薇躺在我背后,保持着抱着我的姿势。
她还在梦中,睡脸很平静,呼吸也很均匀。有点不忍心叫醒她。
要不是被偷窃事件所困,一早醒来看到个绝世美人躺在被窝里是件多幸福的事啊。
“对不起,偷窃时间过了之后让你睡个够。”
我微笑着,悄悄摸了摸她美丽的脸庞。
我意外地发现,对她的任性不是那么反感了。
她的任性是有根据的、自信的任性。在开始做什么事情之前,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,甚至替我想好了该怎么做。可能是因为性格高傲,她总是直接开始着手,省去了中间解释的过程,才给人一种我行我素的感觉。
事实上,海瑟薇有她温柔的一面,从她的怀抱里就能感觉到。
早餐后,目的地还是便利店。
经过了风平浪静的三个星期,我渐渐习惯了这种平静的日子,这让我稍微体会到了一般人的生活。
以我目前的成绩,再次考取星大完全不成问题。只要进了星大,我就可以重新认识美琴。
至于天体物理实验室的工作,只能尽量争取。也许还会再次被司徒教授选为助手,也许不会。
未来的事,谁知道呢?
***********
老板娘给我和徐富贵的午休有整整一小时。
在邻近的面馆吃过午饭,午休时间还剩二十来分钟。
我们一人拿着瓶矿泉水,在便利店后门的门槛上坐下。
眼前是夹在两栋居民楼中间的小巷,阴冷阴冷的,地上随处可见楼下随手扔下来的垃圾,苍蝇满天。要是换到夏天,这地方还会飘着一股恶臭。
“今天吹的什么风?高中生居然找我聊天?”
徐富贵率先问道。
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说,只是想弥补一下高中阶段没有顾得上和他做朋友的遗憾,多了解了解他罢了。
“没什么,现在回去还早,反正也没别的事做。”
我拧开手里的瓶盖,喝了口水。
徐富贵也灌了口水,然后用袖子擦掉嘴角的水珠。
“有句话早都想问你了,不知道该不该问……不不不,当我没说,忘掉好了。”
“你说,我不生气。”
话虽这么说,可徐富贵已经引起了我的好奇,怎能不让他说下去。
“哎呀,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。”徐富贵笨拙地搔搔脑袋,“只是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太正常。”
“我不正常?!”
“不,不是那种不正常。我意思是,你认识海瑟薇以后,就和原来有点不一样了。我说不出那种感觉,反正不一样了。”
不擅长言辞的徐富贵用他的方式告诉我我的变化。
“是啊……你没看错。”
但是我的改变不是因为认识海瑟薇,而是因为现在的我实际上是2012年的我,而不是高一那个幼稚的我。
“对嘛,我就说你谈恋爱了你还不信。恋爱中的人都是傻瓜。”
徐富贵可爱地坚持着自己的误会。
“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?”
“网上都那么说啊。”
“嘿嘿……”我锤了他的肩,“少看点那些没有根据的传闻。”
一个问题涌到嘴边。
又喝了口水,剩下的半瓶水握在手里。
“徐哥,如果给你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,你想回到哪个时候?有没有想改变的过去?”
“有啊。”徐富贵干脆地答道,“我高中学费和大学学费都是我姐去打工挣的。要是我可以回到初中毕业那年,我就不上高中了,我去打工,让我姐上大学去。我姐比我有出息,她当年考上的是名牌大学。”
比起华芳财经大学这种二流大学,重点大学是好了不止一个档次。
“不要说胡话了,高中生。”徐富贵拍了拍我的背,像是在安慰我,“没事少看点科幻小说,回到过去那种事是不可能的。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我被我老爸狠狠揍了一顿。你猜我姐怎么给我说的?她说她不要我上多好的大学,只要我看到我过得比她好就够了。”
——只要我过得比她好就够了。
如果爸爸在世的话,会说同样的话吗?
心里画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,填色的是酸楚的颜色。
都是自找的,没事问什么回到过去的问题。
“这个时代的人有这种单纯想法的不多了。”
海瑟薇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。
“上班时间到了,不要偷懒。”
她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告诉我们。
“没办法了,下次聊吧。”
我站起来,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。
***********
打工结束,回家的路上,我都不太敢问偏差值是多少了。
举步维艰,每一步都是沉重的负担。
“又增加了……偏差值0.7964。”
在小区的院子里,海瑟薇用自责的口吻说。
这种时候应该对女生说两句安慰的话吧,无奈自己也很无力。
眼睁睁看着沙漏偏差接近0.8,却束手无策。
我尽了最大努力帮助自己,但是沙漏偏差还是不受约束地一直在上升。
“我尽力了,海瑟薇。”我对旁边的海瑟薇挤出苦笑,“人有时候不是付出努力就能收获成功的。神也许帮助过某些人,只不过我不在那些人中间。”
海瑟薇的脸上写满自责,好像造成现在的局面都是她的错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没有出现就好了。”
“没办法,增加就增加吧。没办法的。”
海瑟薇没有被说服,她停下脚步,低着头。
“不,就是我的错,如果我一开始没有住进你家……”
“我不怪你。”我苦笑,“没有你,我根本不知道沙漏偏差这些概念,也不知道如何返回原来的时间线。那样的话,可能早都阻止小偷光顾我家了……另外嘛……跟你这任性的家伙在一起的时间其实挺充实的。多亏你的提醒,我才能从另一个角度审视我过去的人生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,海瑟薇竟然吓了一跳,脸颊似乎还挂上了粉色。
被我发现之后,她马上害羞地背过脸去。
“回……回家吧。”我说道。
我没有消除海瑟薇的自责情绪的口才,与其说一些适得其反的话,不如不说。
在回家的这段时间,天空无声无息地飘来一朵阴云,挡住阳光。
我一边思考奶油蛋糕能不能让海瑟薇的心情好点,一边心不在焉地把钥匙放进锁眼。
开锁,手一滑,钥匙松了。
寒流涌上脊背,有种好又不好的预感。
害怕、激动、兴奋、期待……各种感觉交织在心里,我浑身战栗。
转动门把手。
没有感觉到任何反抗的力道,把手咔哒一声松掉。
熟悉得可怕的既视感。
跟五年前体验过的手感毫厘不差。
拉开门,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足以震撼眼球的画面。
能装东西的家具都移了位,所有的抽屉都被拉了出来,不值钱的摆设和器物撒了一地,有些已经砸坏了。书本、杂志铺了一地,好像新盖上去的地砖。
舌根传来一股酸涩的味道,身体像是被爱抚过一样兴奋起来了。
我冲进卧室。
衣柜和床头柜都被翻乱了,写字台抽屉里的书本都被扔在地上,笔记本电脑原来所在的位置现在空空如也。
“电脑……被偷了……”
不仅自言自语。
这就是我期待的结果,我这个月努力的成果。小偷以为他出其不意地光顾了我家,其实我五年前就知道了他的存在,最近三个星期天我所做的事就是敞开家门放他进来。
嘴角不禁露出阴笑。
无法思考。
看到这个近乎虚幻的画面,双腿不由自主跑了起来。
跑过家门,楼道,耳朵被噔噔噔的上楼梯的声音灌满。
一口气冲到屋顶。
推开门,屋外刮着不寻常的狂风。
我迎风而上。
走到屋顶,身体张成一个“大”字形,紧握拳头。
“是我给你的,我——给——你——的!”
用上帝的般语气吼道。
仿佛是在回应我的宣告,拍打在身上的狂风猛然加剧。
转眼之间,身体已经被风死死摁在星云初号那黑色的金属外壳表面。
“呵呵……哈哈……”
一股笑气涌到嘴边。
虽然半点幽默也感觉不到,嘴巴却不听使唤地笑了起来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好像被恶魔附了身,我放声狂笑。
伸开双手,任凭狂风侵犯,笑气冲击声带。
冷静和理智早都被疯狂所取代,说是失去了灵魂也不足为过。
世界一层层失去色彩,几乎快失去痛觉。
失去控制之前,胸前被两团柔软的东西顶住了。
海瑟薇环住我的脖子。
大风被她的身体挡在后面,我现在感觉到的只有她温暖的体温。
她周围有仿佛环绕着一股赎罪的气场,那双温柔的手把我失控的情绪被净化了大半。
“离我远点,海瑟薇。我现在没有理智,不知道会对你做什么。”
我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,用恶魔般的语调警告她。
“什么都可以,你有理由寻求安慰。”
恐怕是无法用语言来让我冷静,只好表示肢体语言也可以。
用身体来安慰男人是女人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牺牲。
抱着宁肯牺牲自己的身体来安慰我的心情,海瑟薇总是守护着我。如果我连这样的海瑟薇也不放过,我就没有资格做一个男人……甚至没有资格说我是个人了。
“你总是这样,用圣母一样的态度告诉我可以对你乱来。”
我不知道我是在责备她还是嘲笑自己。
“……我办不到。”
“看着我,我有话说。”
她松开怀抱,退了一步。
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,天空落下的阳光好像一张张刀片,把云层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小块。
我放平视线,看到的是只穿着一件男士衬衫跪在地上、毫无防备的海瑟薇。
银发在阳光之下闪耀,宛如来自天国的女神。
屋顶是我们第一次邂逅她的地方。
当时的我被时间旅行后的种种情况困惑,一看到她,就沦陷在她的美丽之下。
现在已经不用仰视她了。
她就在我面前,四目相对,双腿跪在我分开的两腿之间。我好歹也是成年男人,这种距离、这种姿势,离底线只有一步之遥。
好像被美琴牵着手,我推开海瑟薇。
她没有退缩,反而凑上前,捧起我的脸颊。
打算再次把她对开的时候,前额传来柔软的触感。
我被海瑟薇吻了额头。
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秒。我屏住呼吸。静静看着海瑟薇的每一分动作。
她退到原来坐的地方,嘴角洋溢出动人的微笑。
“这是你应得的奖励。我第一次见识把沙漏偏差从0.8002降到0.2501的人。”
“海瑟薇……”
皮肤表面残留着嘴唇留下的温暖触感,我把手指放到被吻过的地方。
“该说你是太执着还是太白痴呢?努力了一个月,就为了把家弄成这鬼样子。”
“都是吧。”我回答, “抱歉,电脑被偷了,你想上网也上不了了。”
海瑟薇晦涩一笑,从身后拿了本过时杂志在手里。
“有书就够了。小偷从来不偷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。”
***********
一边消化海瑟薇的话语,我站起身。
天空的方向,阳光源源不断地落下,光线清晰可辨,宛如一座丁达尔现象的密林。和一个月之前我坐在星云初号里的时候,出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的光条如出一辙。不同点是,上一次的光条都朝着中心的圆点收缩,这次的光条则被圆点放射出来。
与天空的光条同时出现的,还有加速说话一样的噪声。
“时间隧道打开了。”
海瑟薇望着天空。
“时间隧道?”
“通往未来的时间隧道。”
“……时间跳跃又要开始了?为什么?我又没有坐在星云初号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海瑟薇依然冷静地看着周围颜色的改变,“大概是你重复了过去时间轨迹里的事件,再次启动了时间跳跃。”
“那我可以回到自己的时间轨迹上了?”
下一站就可以回到美琴身边了吗?
那是我求之不得的。我还没有做好第二次面对爸爸的车祸的心理准备,能够跳过车祸事件,直接回到属于我的2012年就再好不过了。
可是海瑟薇的下一句话让我笑不出来。
“也许只是中间的某个时间点上。”
“那我能跳过爸爸车祸那天吗?”
跳过那天吧,跳过爸爸出车祸的日子——2008年9月29日。
只要在9月29日之后着陆就行了,我实在没有勇气再次面对爸爸的去世。
下定决心回到自己的时间轨迹是一回事,可亲情是另一回事。我怎么可能亲手重复爸爸的车祸事件……那岂不是说让我亲手把他杀死?
光想想就很疯狂了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海瑟薇回答。
“告诉我!”
尽管已经听见了她的答案,我还是回避着事实。
“告诉我!我能跳过那天对不对?”
“一定能跳过,一定能跳过,一定能……”
像是念经一样,嘴里不断重复这句话。
被时间隧道卷进去之前,我拉住海瑟薇的手。
我太需要她了。如果我没能回到自己的时间轨迹,又没有海瑟薇在身边,我会手足无措。
她摸摸我的脸:“放心,你是我观察的最有意思的人。任务完成之前都在你身边。”
“不要离开我……”
我在手指上面加了力,尽管可能会因此弄疼海瑟薇。
线条和噪音变换的速度不断加快,我的顿时脑海被色彩和噪音占据,一阵虚无缥缈之后,我失去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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